26.4.10




我怎麼可能再相信

希臘
 希臘已是前塵往事
艷陽 阿波羅 侍從 肉身
即聖殿 潘 酒和瘋狂 陽具
陰莖或叫什麼都

吻著你的寶貝插入誰體內
呻吟淫穢字詞呼號享樂愉悅狂叫
神性與野獸
都是我
我們
我的
 希臘

我怎麼可能再相信

當我問 存在
 愛 夢想
當我疑惑
生命 三摩地 梵
有誰走過沙漠與戰地
說著奉獻犧牲節制慈悲
 夢想 愛

如果生命不是那麼唯一
當我變節信仰
更高的靈性 罪
 印度 猶太

如果回頭
我還可以嗎

如果潘也不過舞台上春之祭禮
自瀆的精液

我還可以嗎
我還可以相信嗎
我怎麼可能再相信



26/06/2010

13.4.10

〈失眠時應該做什麼〉.陳雪

失眠時應該做什麼


  昨天看了一個報導,說台大的副校長曾經八年沒睡覺,我喜歡的美國作家勞倫斯.卜洛克有個小說系列寫的就是一個被砲彈打到頭之後無法入睡的人,那個人因為反正不用睡覺也不會累,人家睡覺的時間他都在讀書,於是精通各國語言,所以周遊列國暢行無阻,專門與奇怪的組織來往從事神秘的任務。

  這兩個人一個是作者虛構一個是真實人物,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常常失眠的我,人家八年不睡覺還能當上副校長,我一個星期不睡覺大概就會發瘋。

  失眠對我來說是老話題了,久病該成良醫但我只變成了個蒙古大夫,這些年來關於失眠的文章我寫過好多,在此摘錄兩篇給大家看看,原因無他,苦中作樂而已。


之一


  因為晚上貪嘴喝了一杯絕對不該喝的咖啡,整個晚上她都好焦慮,容易失眠的體質她強烈要求自己一定要在晚上一點之前上床,吞一顆抗焦慮的Atvian,帶一本書,看書看到藥效發作逐漸想睡然後趕快在睡意逃走之前上床,但是在十二點多的時候感覺到胃痛,那麼香濃可口好幾個月都沒有喝過的拿鐵怎麼可能傷胃呢!明明加了如此多的熱牛奶,明明還記得要配兩塊起司蛋糕,而且是八點多的事了現在才發作,可是,確實感覺到胃部發熱發燙而且逐漸快要開始像之前每次半夜去送急診那樣的痛起來了,她立刻吞了一顆「胃卡因」,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確實立刻覺得好多了,回到書桌前把還沒寫完的信寫好email給遠方的情人,快要把電腦關上的時候她感到頭痛,大概是因為剛才太努力想事情才會如此該不會跟那杯咖啡有關係吧!一抬頭竟然已經一點十五分了怎麼搞的剛才沒注意到時間,可是頭好痛,越來越痛了,這樣痛下去一定睡不著的,乾脆來吃一顆普拿疼吧!一定要加強錠才可以,二話不說立刻打開藥箱把普拿疼拿出來吃下去,糟糕,從來不知道吃過普拿疼可不可以再吃Atvian呢?現在打電話給醫生大概太晚了,想到這裡她不免害怕起來,還是再等等吧!至少等一個小時之後普拿疼的藥效過了再吃藥,這時她悲慘地想,那時候已經兩點多了,但如果吃了Atvian還睡不著,她只好再吃一顆Stilnox,然後那樣一定會藥物中毒的啦!其實大概不會但是不能冒著這種風險,光是擔心會不會藥物中毒就會讓所有的安眠藥抗焦慮劑都失靈。

  就這樣,一整個晚上她懷著悲慘的心情在藥箱前面跑來跑去,就只是因為一杯咖啡的緣故,容易失眠的她,不知是因為心理作用還是什麼的,果然真的完全都沒辦法睡著。


之二


  大概因為我常常掛在嘴邊或寫進小說裡吧,我自己長期失眠的私事好像已經是個「公開的事件」,最近又逢上失眠的高峰期,不能免俗又來寫寫失眠。

  在我有限的藏書裡有好幾本關於治療失眠、討論睡眠、改善睡眠品質的書籍,學術的、醫療性質的、民俗療法、私人秘方等等都有(有幾本是關心我的朋友送的),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收集各種號稱可以改善睡眠的「音樂」,那些音樂清一色緩慢空靈,有著小橋流水、蟲鳴鳥啼大白天聽起來都讓人昏昏欲睡,但在失眠的夜晚聽來卻不見特殊療效。有次我買了一張「樹蛙」的自然音樂,結果有回因為夜裡太過狂亂聽了那音樂竟然幻覺房子裡躲著一隻青蛙,害我找了一整夜。

  一個長輩曾經好意勸告我:「何不利用睡不著的時間多寫些稿子?」這個主意聽來不錯,據說許多創作者都會在夜深人靜時出現特殊的靈感,像我這樣既不用上班也不用出門的人,晚睡晚起,甚至幾天不睡也不會有人管,但事實卻非如此,無法睡覺的焦慮會讓我失去創作力,甚至變得憂鬱低潮(後果簡直難以想像)。

  白天與夜晚好像有兩個不同的我躲在這個瘦小的身體裡輪流出現,且絕對不肯融合地互相排斥著彼此,白天那個紀律嚴格地維持刻苦寫作計畫的我,偶而現身在人群裡總是笑臉迎人,夜晚的我則膽小退縮、神經緊繃,小心翼翼開始我的睡眠儀式,十二點半一顆Atvian,一點鐘一顆悠樂丁,帶著書本上床(以及播放那些可笑的音樂),順利的話可以在一點半左右睡著,不順利的話會在兩點鐘發現藥效失靈,逐漸慌亂起來,若不是開始自暴自棄地把白天寫好的稿子一大段一大段地刪除,就會一直盯著電話筒,希望這時它會自動響起(真希望有什麼單位可以為失眠的人開一個專線,我想像中的接聽者深諳失眠者的痛苦,且言語得體,既不會叫你去練瑜珈也不會罵你是因為不夠累才睡不著)。

  總是在等待,失眠的時候可以作很多事,但最後我能做的就只是等待,等待睡意來襲,等待想通其實不睡覺也不會死,等待窗外天色變化,天空從墨黑轉寶藍,逐漸淡藍轉白,然後第一道刺眼的光線滲透進那些藍色之中。

  我在天色終於大亮的時候只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陳雪.〈失眠時應該做什麼〉.原文

11.4.10

〈而我消減。你還在嗎?〉.黃碧雲

  生活在真實之中。我重重複複的背誦著這一句,幾乎是我自己的格言。生活……真實……在……之中。這句說話由三個元素組成。生活……每天早上起來煮一杯加谷古的咖啡,擦牙,大便,收拾舞衣舞鞋毛巾去上課,在同一間報紙店買一份同樣的報紙;每天鬧鐘七時十五分響起,擦牙,大便,收拾文件,在地車關門之前衝進去,九時之前到達辦公室;醒過來就呆坐,甚麼都不做,拿著一件洗好待摺的衣服,到黃昏還是拿著那件洗好待摺的衣服,以同一個姿勢坐著;生活……生活的內容不一,但是否真是那麼不一……。抑或生活就是共同存在。它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庸俗性質,就是無論我們以為生活的內容如何不一,我們都以常人理解生活的方式去生活。海德格爾稱之為「沉淪」:「此在……混跡於他人,消融於常人的公眾意見之中。此在……已從它自身脫落,從本真的『能是自己』脫落。」常人屬於任何人。以任何人的理解代替此在對自身與世界的理解,就是一種沉淪。這樣,真實……。
  真實就是自明:它是最源始的,無須解釋的;真實就是「能是自己」:「面向事情本身」而並非遞奪現象的假象。「事情本身」往往都是晦暗不明的,需要莫大的耐性與能力去接近;而假象卻是那麼容易,總是給你「我理解事情了」的沉淪感覺。生活……真實……我曾經以為,擠地鐵、影印與不停的聽電話就是真實,而從早上呆坐到黃昏,餓著肚子想那些不明白的事情是不真實的;但這原來是常人理解生活的方式:投入生產,消磨在日復一日、無須憂心的重複之中就是真實;而呆坐著,逼近那晦暗不明的「事情本身」就是不真實的。


/黃碧雲.《沉默。暗啞。微小。》.〈而我消減。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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