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09

《讓雨下吧》:說說角色(,2019。)

/我和角色:


  我離開,又回來。然後,再次離開,回來。
  我想,這就是我渴望的生活。如果當中沒有逃避。安靜拉著行李箱、背著旅行袋、提著電腦,從一個機場到另一個機場。離開真的不難,一張機票而已。
  我想,我還年輕。仍渴望訓練己身如修士、如行者,不逃避、誠實、潔淨。

  想像葛羅托夫斯基。想像聖方濟各。想像瑜伽行者、修士、僧侶。想像舞踏。如果我能,或是嘗試而不轉身背向。我曾想過拒絕,或逃避。在台灣想過拒絕,在香港想過逃避。是的,是逃避而不是離棄。這是我的初次,若果我離棄了你們,不僅背叛,也是一而再再而三,我的逃避。這不僅是面對你們的事,也猶關於我,關於初次演出、關於我生命裡頭多次逃避、關於我渴望長成何等模樣的事。其實,我不需要如此認真,但我渴望。
  是的,我還年輕,我還渴望自己是個寫作的人、對生命認真而不苟且、能演戲能跳舞、獻身我所信仰的、能信守正直,活得像個修士、行者。

  於是我很安靜。颱風夜的香港。房間很小,比我在台灣的狹小太多,但我愛這扇窗景。
  關於香港,我總是說我不喜歡這裡。但其實,我不那麼討厭香港。或說,每個城市總有某些時刻怡人歡愉。我窗前的這片磚路,有時,雲層擋在烈陽,光線恰好地灑在磚面,有樹影,即使磚塊堆砌得不夠齊整,也能說:「這很美,一種不和諧的美。」
  此刻,我開著冷氣但我能想像風打著樹葉,沙沙、沙沙。遠處很暗而有大小不一的燈亮著,有一角落全然漆黑,彷彿極難得的事。我想像風聲卻覺得幽靜。
  我曾想過,別回去了,留在這吧。
  不過昨天,在地鐵裡頭我厭惡一切,厭惡我所愛的、我所要成就的、我所渴慕的、我所要寫的,我都極其厭惡。想起Sarah Kane:「想想起床真是毫無意義。想想進食真是無意義。想想穿衣真是無意義。想想說話真是無意義。想想死亡這更是徹頭徹尾的毫無意義。」想起死亡。
  於是,別回去吧,就留在這。

  若要我說這劇是什麼,或這角色是什麼,不過就是:「離開,回來;再次離開,回來」之間的掙扎、徬徨,然後澄明。是的,我想過,但我知道,我必要得著那最後的澄明。

  於是,我昏睡一整天,我翻了翻邱妙津,我認真讀著黃碧雲。再那之間,我想,我是要回去的。安靜拉著行李箱、背著旅行袋、提著電腦,從一個機場到另一個機場。我想過逃避,然後不。

2009年8月5日



/角色:


  它不過是個概念。沒有深度沒有背景。像是道德劇裡的「行善」、「愛情」、「友誼」等。當然,它有它的特質。就像上面說的,掙扎、徬徨然後澄明。也許流淚,也許不。

  所以,我能說什麼呢?來看戲吧。不看演員演技,起碼也有角色造型能看。


2009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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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09

自由的滋味.李維怡

自由的滋味


親愛的朋友 請告訴我
當我說自由 你會想什麼
是大海的蔚藍 還是她的咆哮
是落花的飛揚 還是植根的燦爛

親愛的爸媽 請告訴我
當我說自由 你會想什麼
是鋼鐵的煉成 還是高溫的灼痛
是在孤獨的大海 追逐不明的夢想

親愛的愛人 請告訴我
當我說自由 你會想什麼
生命燃燒後 剩下白色的灰燼
是你裂開的胸口 滴下送我的薔薇

親愛的夢想 請告訴我
當我說自由 你會想什麼
高山後不會有 更美麗的地方
自由唯一的代價 就是自由

是彼岸的花火 還是海市蜃樓
是面前的鐵欄 還是鏡子裡的倒影
日與夜相隨 永不復尋獲
始有了追隨 所以 我們才有了大地

離去的朋友 思念的人
當我說自由 你會想什麼
失去了你 我也失去了
與你綁在一起 掙開枷鎖的體會

二零零四年四月


註:這原是愛爾蘭樂隊U2的 Van Dieman's Land,是被放逐的政治犯的歌。其實本來就有另一首愛爾蘭民謠是叫 Van Dieman's Land,同時有另一首民謠叫The Water is Wide,似乎,U2是用了前者的名稱的後者的部份旋律……
我把它改編了,還加了新的樂句,也許,我們都只是不同程度的政治犯吧……




/李維怡,《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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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寫Van Dieman's Land,但Van Diemen's Land才是正確的…

身為一個活在現世的人.李維怡

  身為一個活在現世的人:

  歷史給予了我們最豐盛的禮物,許許多多的人以其畢生的努力、絕望、錯誤、痛苦、受迫害,為我們換來了許多的自由--雖然,離開一個以互相關愛為基礎的人文社會理想,我們確實還要走許多許多的路。我時常想,自己做過什麼,可以無條件地承受了如此厚禮。走在這條路上,我們沒有資格,奢談理想幻滅,也沒有理由,停佇不前,所以,就讓我們,繼續結伴前行吧。



/李維怡,《行路難》,〈跋(嗚謝及其他相關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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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從來從來沒有資格,
但,我……

9.8.09

《由於男人都不在了》.菲利普.貝松

 
 
 
  我不會再寫信給你了。這是我最後一封信。我走了。
  我走了,是因為我不得不,是因為走頭無路,是因為我無法挑避事實。
  我走了,為了擺脫這震耳欲聾的死寂,這死亡的凌遲,這醜陋的平凡;為了擺脫這場讓我傷心忘絕的戰爭,這滿地的泥濘;為了擺脫童年、家人和這片土地,所有羈絆著我,讓我走不開的任何一切。
  我走了,是因為令人難受而多雨的秋季就要到來,而我渴望陽光。清澈的流水。
  我夢想著義大利,夢想著非洲,夢想著東方。我夢想著流亡。我夢想著翻山越嶺,穿越大平原,死寂的湖泊和靜謐的鄉間。我夢想著徒步走到海邊,夢想著深入沙漠,那無垠的風景。我夢想著一直走到某座大陸最邊緣的地方,走到世界的盡頭,走到一切都放下了的所在。我夢想著耳邊聽見自己不懂的語言,夢想著令人窒息的炎熱,夢想著美妙奇異的風光,夢想著危機四伏的騷動,夢想著絢爛奪目的陽光。
  我夢想著我什麼都不想,在空無中尋得安詳平靜。
  我猜得出來前方會有重重難關等著我,首先,為了活下去,我可能得從事最卑賤的工作,活一天算一天;偶爾在一些夢幻般的城市裡,在發出惡臭的小巷弄中,我可能還得混在一群乞丐之間乞討;可能我還得在沙漠中敲打頭蓋教堂;也可能有一天我會瘋掉。這一切我都不怕。這一切我統統接受。甚至,我憧憬它們。我相信這種吃苦和漂泊的生活,是唯一能拯救我的方法。
  馬塞爾,你幫不了我的。就連你,更甚於別人,都留不住我。
  我帶著我的死。
  我帶著我的死一同上路,我不會回來,除非我死了。



/菲利普.貝松,《由於男人都不在了》